本文编译自GARP风险智库CRO Outlook 主题博客“Silicon Valley Bank: A Failure in Risk Management”一文。作者Clifford Rossi（博士）是马里兰大学罗伯特·史密斯商学院的实践型教授和驻校高管。在加入学术界之前，他在金融领域工作了25年多，在几家顶级金融机构担任过C级风险管理高管，并担任过联邦银行监管人员。他是花旗集团消费贷款集团的前董事总经理和CRO。

　　我曾亲眼目睹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银行——华盛顿互惠银行（Washington Mutual）破产案，硅谷银行（SVB）的倒闭又再次让人想起，看似运营良好的银行在一瞬间可能因为意外事件而陷入困境，这些意外事件打得这些公司措手不及。与华盛顿互惠银行的情况类似，糟糕的治理和关键风险管理不善决定了SVB的命运。

　　尽管SVB和华盛顿互惠银行的业务模式截然不同（SVB服务于风险投资群体和科技公司，而华盛顿互惠银行主要专注于住房贷款业务），但它们都过于集中在一个行业。SVB可能从未想过它会在一天内经历420亿美元的存款流失，占该银行所有存款的四分之一左右。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SVB突然被联邦存款保险公司接管呢？

　　一、剖析SVB失败的原因

　　现在我们更清楚地了解了SVB的破产原因。从技术上讲，该银行的倒闭是由于流动性危机，即在大量的现金流出时，缺乏足够的现金流入来维持其运营。

　　想象一下，当你开车去上班时，你听到了“哐当”的一声，然后车子突然熄火了。汽车修理工告诉你需要花费5000美元更换变速器。你的心一沉，因为你的支票账户里只有100美元，你的信用卡已经透支，你的家人和朋友也不会借钱给你。这就是个人流动性危机。将其放大数十亿倍，你就能了解SVB在其大部分存款人群体消失时所面临的情况。

　　SVB似乎没有考虑到的风险之一是，当听说SVB正在经历“现金流失”，需要筹集资金，来弥补资产负债表中可供出售（AFS）部分持有的投资证券的销售损失时，其存款人会以何种程度和速度从银行中提取资金。这一消息吓坏了投资者，导致股价螺旋式下跌，引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银行挤兑。

　　那么，SVB是如何陷入这种境地的呢？毕竟，它在财务披露中宣扬自己拥有坚实的风险管理实践和采取了有效的控制措施。然而，事实证明，表面上看到并不总是事实。

　　该公司在风险管理方面犯了几个错误。第一个是在利率低的时候大举押注美国国债。银行资产负债表将资产分为两组，一组是AFS（即公司预计在一段时间内交易的资产），另一组是预计为长期投资目的而持有的到期（HTM）资产。HTM资产按账面价值持有，而AFS资产根据公允价值会计原则进行市场估价。

　　到2022年底，SVB报告称其投资证券总额为1200亿美元，占其资产的55%，是所有美国银行平均水平的两倍多。此外，其投资组合中有四分之三的HTM证券（主要是美国国债和抵押贷款支持证券）。

　　虽然从信用风险的角度来看，国债和抵押贷款支持证券是非常安全的投资，但它们存在相当大的利率风险。这些投资的加权平均期限约为六年，这意味着如果利率上升100个基点（1%），这些证券的价值将下跌6%。在美联储加息计划之前的低收益环境中，包括SVB 在内的银行非常关注如何利用收益率曲线获得收入。

　　该战略是将大量存款投资于HTM中，这些投资不必按市场计价。但是，AFS投资组合需要根据这些资产的估值变化报告未实现的收益或损失，这些资产仍留在资产负债表上。

　　随着利率在 2022 年迅速上升，这些资产的价值下降，因为对于债券投资组合，收益率和价格走势相反。SVB 必须采取措施止血，因为这些未实现的收益通过累积其他综合收益 (AOCI) 冲击资产负债表——特别是在权益方面。

　　结果发现，以累积其他综合收益（AOCI）来报告的未实现损失不会影响银行的监管资本，但会影响其非监管的普通股权益总比率（TCE）。SVB的TCE比率因持续不断的未实现损失而大幅下降，因此，银行被迫以亏损的价格出售其可供出售证券投资组合，一旦消息传出，就引发了大规模的存款取款潮。

　　SVB在其监管文件中声称，其进行了定期和复杂的市场风险分析和利率风险对冲活动。然而，与其可供出售的证券投资相比，它所进行的利率风险对冲规模很小（截至2022年底，SVB报告的利率衍生品名义价值仅为5.5亿美元）。

　　显然，该银行的风险建模没有预计到它将面临利率和流动性风险的双重冲击。事实上，现在看来，SVB的流动性风险管理实践显然是有缺陷的。

　　最佳实践银行通常采用多种方法，包括应急流动性规划情景演练，以了解其流动性风险状况对各种冲击的敏感性。最大型的银行（资产规模超过2500亿美元）管理更严格，美联储要求他们计算优质流动性资产（HQLA）的数额占30天范围内压力净现金流出量的百分比，称为流动性覆盖率（LCR）。这些银行还必须计算一年期内的类似比率，以确保其资金的稳定性。

　　然而，即使SVB在技术上遵守了LCR要求（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们的规模还没有大到需要遵守LCR），最终银行挤兑的规模也可能导致同样的结果。

　　二、风险监督不力

　　使SVB的问题更加复杂的是，董事会和风险团队明显缺乏对风险管理的监督。SVB有一份风险委员会章程，其中记录了为有效管理风险而应具备的所有风险管理要素。所以，很明显，他们的书面内容和他们的实际行动之间存在脱节。

　　2022年，SVB 的首席风险官缺席了大约八个月，直到 今年1 月份才聘请了一位新的首席风险官。这种领导层的空缺可能会让董事会和风险管理团队对投资组合中出现的新风险一无所知，并可能最终导致为管理SVB 的市场和流动性风险制定了糟糕的策略和方法。

　　银行业普遍存在的另一个主要问题是银行的董事会缺乏风险管理专业知识。如今，绝大多数银行的董事会都没有能力就影响企业的风险方面对管理层提出质疑。

　　例如，在分配给SVB风险委员会的七名董事会成员中，只有一人具有与风险管理相关的背景。此外，根据SVB 2023年代理声明中提供的信息，委员会成员中没有一人担任过高级风险管理职务，如首席风险官。

　　如果没有适当的经验，鉴于银行风险的技术复杂性，董事会如何就风险威胁和缓释策略向管理层提出正确的问题？

　　三、劫后余生

　　SVB的惊人破产提醒我们，尽管我们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为监管银行业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但银行还是会时不时地倒闭。在SVB的案例中，该银行的最终破产是由一些不寻常的事件促成的：过度集中于一个不稳定的行业，以及糟糕的投资策略、风险管理实践和董事会风险监督。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随着Signature Bank的关闭，监管机构对许多银行未实现亏损的累积（因为固定收益投资利率迅速上升）表示的担忧是合理的。

　　当美国监管机构承诺支持SVB和Signature Bank的存款人时，他们朝着遏制金融传染的正确方向迈出了一步。但他们也需要更长远地审视银行董事会监督的有效性，以及银行全面管理复杂综合风险的能力。